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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始終無法忘記那雙手的溫度;這麼多年過去,記憶中的那雙手,像是仍然握著她。

他們初識在國中,正是青澀得教人害羞的年紀。她是前三名的資優生,理所當然的班級幹部;他的成績卻連車尾都差點掛不上,唯一可以驕人的也許是原住民天賦的優異體能和那副俊朗的面容。

同班也可以是毫無交集的,畢竟他們的差異這麼明顯;然而命運總是自有安排,書法課臨時的座位異動,牽起了他們的緣分,也就這麼讓她牽記了十多年。

那天是臨帖的練習,自幼習字的她一筆歐陽詢的楷書寫的秀麗工整,書法課對她而言就像是休息;正在一點一捺之際,前座的同學和人換了座位,他就這麼坐到她前面,轉頭看她練習。

她還記得那個午後金色的陽光,和他注視她時那雙黝黑的眼;那天他跟她說了他的家庭,言詞間有不難察覺的自卑;俊朗的臉孔浮現隱約的脆弱,讓早熟的她,不由得生了憐惜。

那個下午之後,他們不再全無交集。也許是因為天生充沛的母性,她會特別留意關心他,叮囑他三餐正常、天涼加衣;而他則不知自何時起,放學後會離五步遠跟著她,並不出聲,像是守護。

早熟加上女孩特有的敏感,使她不難察覺男孩的心思;正是升學的年紀哪可能多生事端,然而女性的虛榮和游刃有餘的課業,卻使她不由自主的享受起這一點青春的曖昧。直到多年後她才明白,原來這曖昧其實也隱含了她的真心。

那時她最愛趁男孩們課餘練棒球時走到操場去,除了尋他的身影,也因為總會有與他一起練球的男生會跑過來請她離操場遠點;因為身為主投手的他,不肯在她徘徊時練投,就怕傷著她。

成年後想起當年那時虛榮的甜蜜,她常忍不住淚盈於睫;那樣真摯的守護,於她竟是可一不可再。

國二下學期的校外教學,班導師將男女孩混著分組,方便行動及彼此照顧。那次他們去亞洲樂園,遊樂設施都玩遍了,男孩們提議去鬼屋轉轉。

看似驕傲的她其實並沒有比較大膽;硬著頭皮答應心裡卻不由自主的發毛,將踏進黑漆漆的屋子時,強烈的恐懼讓她不受控制的脫口喊了他的名。

他轉身注視她,不發一言;她卸下驕傲怯怯的低聲說怕,難得的楚楚可憐。

黑暗中他像是淺淺的笑了;他伸過手來握住她的,掌心的溫度裹住她的手,奇異的驅散黑暗帶來的恐懼。

他領著她飛快走過黑暗的通道,直到出了鬼屋才放開她;看著她驚魂未定的臉,他又笑了,輕聲溫柔的說,在發抖呀?別怕了。

然而要走的鬼屋還有一個, 她氣惱自己幹嘛逞強答應;迎面而來的黑暗讓她不知所措,正在猶豫怎麼跨出第一步,掌心驀然傳來熟悉的溫度;她抬頭望進他帶笑的眼睛,眼神那麼暖,像他的手心一樣,就這麼燙進她的心。

那次之後他們繼續那樣淺淺的曖昧,不同的也許是他眼神的溫度。放學的路上她總會偶爾回頭看看,看他不遠不近的跟著,眼神相隨,黝黑的眼像有一千句話要說。

這樣的曖昧上了國三就終止了;她唸的是人情班,升國三換了個據說是王牌的導師。新官上任三把火,這頭一把就燒向成績欠佳的他。聽說導師去做了家庭訪問,說服了父母讓他轉到就近的國中唸書;美其名是為他著想,其實是不想留著他拖累班上的成績。

就這樣他沒有再來上課,他們連再見都沒說就這麼從彼此生命淡出。

後來升上高中,輾轉聽說他曾與舊時友人聯繫;朋友叫他聯絡她,他卻只是苦笑,說人家是明星學校的學生耶,聯絡什麼?

朋友轉述他的話,她只是不置可否;他怎麼會知道,這一年多來放學的路上,沒有他的眼神守候,她多寂寞。

後來還是接過一次他的電話;那天親戚來家裡串門子,媽媽接了電話後叫她進房間聽。話統那端稚氣的女聲確認了她的身份後,換了另一個人接聽。

男聲傳來,她只能沈默;該說什麼呢?在這樣千山萬水之後,對他來說她已經不再高高在上了嗎?

他的聲音輕輕的,一如當年對她的態度;問她過的好不好,唸書會不會累,叫她好好照顧自己。

她聽他叮嚀,心卻酸酸的;看著牆上耀眼的制服,她開口:

怎麼不來找我?

話筒那端的他盡是沈默,他沒有回答,只說:

我很想妳。

後來怎麼掛電話的,她完全不記得了;只是那四個字就像當年他的掌心溫度一樣,暖的她心口發酸。

後來他們畢竟失去了聯絡。出社會後,她的成績一如當年的制服那般耀眼,只是寂寞也一如他離開後那樣,不曾改變。

身邊的位子總是空著,她也漸漸習慣了一個人吃飯,一個人聽音樂,一個人走路。偶爾看到相似的黝黑雙眼,她總會將眼光移向雙手,揣測手的溫度和她記憶中的是否相同。

她還是常常會想起他,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;當年她穿著制服留不住他,如今她不必再穿制服了,他卻已經離開。

那天的那通電話那四個字,讓她思念至今;她常想,如果他回來,她就跟他說這幾年她藏在心裡的話:

我也想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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