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夜的台北,褪去日間的喧囂嘈雜,別有一股清麗。
簡媜說台北是胭脂盆地,的確;尤其在她微醺的眼中看去,連路燈彷彿都溫柔了起來。
沿著平常開車的路線漫步,邊走,邊回想晚上的尾牙宴,以及她出社會後的一切。
一切。
她一向很了解自己要的是什麼,也清楚自己的能力。畢業後,幸運的她順利進入職場,成為他的下屬,也很快成為他的得力助手。
一晃眼,十年已過。
十年來,他是她的師父,上司,知己,以及---
她仰慕的人。
只不過,最後一項,只能是她心底最黑暗的秘密。
是他教她怎樣應付職場上的牛鬼蛇神,是他教她怎樣面對沒來由的酸風妒語,是他教她在職場上流血不流淚,也是他教會她真正的大將之風便是坦然無畏。
若她是璞玉,他便是那磨刀石;十年過去,她被他焠鍊的閃閃發亮,而他,則在一場場的戰役中越發內斂深沉。
三千個日子來合作無間,亮麗的成績單背後堆砌出的,是無人可及的默契,和了解。
年輕時她也曾有過玫瑰色的幻想,只可惜,驀然回首,千辛萬苦尋覓的那個人,卻早已錯失相惜的最佳時機。
他已婚。
十年來,再沒有什麼比這個事實更教她覺得苦澀。
默契在眉目間,在每一個眼神裡,在每一次她不曾錯過的小動作中。折磨她的何止是思念,還有必須發乎情、止乎禮,那道橫亙在她和他之間看不見卻完全無法跨越的道德鴻溝。
今晚是尾牙,不同於以往的每一年,這是他最後一個尾牙。
他將離開戰場,接棒的,正是她。
惜別的場面熱鬧喧嘩,她和他相鄰而坐;觥籌交錯間,她清楚看見他眼中不再隱藏的憐惜和無須言宣的一點點無奈。
同桌的同事們高聲喧鬧著,互相笑鬧,享受離開辦公室的輕鬆;一個個離席到處敬酒,不知何時,這桌只剩她和他。
今晚她穿的一身湖水綠套裝,披肩的長髮斜斜挽起成髻,有別於平日的幹練,更添幾分柔順。
他將她和他的酒杯斟滿,舉杯。看著她的眼裏似有千言萬語,但他只是輕輕嘆息,跟她碰杯,一飲而盡。
她知道這是說再見的時候了。
紅酒入喉,一併吞下的還有強忍的淚意。她一向有超乎常人的理智,然而此刻,眸裡氤氳的水氣竟是攔也攔不住。
心正酸楚著,她感到他輕握住她的臂。
她抬頭,迎向他的目光。
她看見他的淺笑,也聽見他未說出口的不捨。
然後,他說,
"能娶到妳的男人很有福氣。"
就這樣,他不再言語,只是輕輕觸摸她的鬢角,將一綹散落的髮絲輕輕拂起,再深深看住她,然後離席。
這是他的道別。
她一直留到散席,才著微醺的醉意漫步離開。子夜沁涼的空氣收住了她的淚,體內灼燒的酒精卻刺痛了她的心。她這麼想念他的眼神,他的笑容,更留戀,他最後的溫柔。
抬頭望去,晴朗的夜空星子閃爍,一如她對他的愛,永遠,只能,在黑暗中閃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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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Jan 31 Wed 2007 15:25
最後的冬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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